这个夜晚,孙喜花一直觉得不安,就跟二十年前险死还生那次一样。
孙喜花出身蛙族,算是淡水妖族中的大群体。它们不是什么传奇物种,也不像三足或三眼的近亲那样天赋异禀。大部分淡水蛙族因血脉天赋不足无法修行出妖丹,更无法凝聚人形,因此更多只能担任个炮灰妖兵。甚至对于高等妖族来说,蛙族一直是食谱上比较受欢迎的存在。
孙喜花不知是误食过什么仙草或是别有其他机遇,懵懵懂懂的它尚在幼年就生出一背黑色水疱,奇毒无比。在随着族中长老修行妖术时又悟出吞食日月精华的本事,便被族里和那只传说中的妖圣吞天金蟾蜍扯上关系,声称孙喜花觉醒了圣蟾蜍的血脉。
孙喜花在族人的保护下顺利成长,并且结丹修成人形,成为数百年来沧澜江蛙族唯一的化形大妖,一时名声大盛。通海王听说蛙族出了位年轻天才,还单独召她见驾。
孙喜花永远记得那日的通海王,身着一身华丽的衮服,就静静坐在沧澜江畔的巨木枝丫上。清风拂过他的头发,一双清澈灵动的眼睛如明月一般闪亮。他精致的五官深邃妖异,嘴角挂着一个轻轻的浅笑,看上去倒像是一位谪仙人。
孙喜花走到近前,通海王丢过一个漫不经心的眼神,看到她化作人形的丑陋模样,发出一声轻笑。孙喜花难以自制地抬头望去,便再也走不出大王那张明媚的脸,她像是突然痴傻一般,再也挪不开自己的眼。作为一个被家族重重保护的女性妖族,她还不明白,她的行为意味着什么。
当她带着不安,大着胆子再次凝望向通海王时,一切都已来不及。
那双本来清澈灵动甚至带着点俏皮的眼睛,在感受到她灼热的目光时,竟然流露出震惊、鄙夷、愤怒、杀意等等不同的情绪。如星辰般明亮的眸子里写着深深的厌恶,甚至转眼变成如墨的漆黑和嗜血的猩红。
“丑陋的东西,竟敢对大王不敬!”身后传来其他妖族的大声呵斥。
孙喜花这才知道,她所化成的人形——被蛙族称赞为“千古绝代”的风姿是多么可笑。两颊上的黑色蛙腮、佝偻的身躯、臃肿的体态,还有她满背上流着脓的乌黑水疱都只是同族眼中的“国色天香”。她以为的含情脉脉竟是对上位妖族最大的不恭。
“孙喜花对吾不敬,诛三族。念其修为有成,觉醒‘圣脉’,哈哈,赦死罪,削去真灵炁,受魂火煎熬十年!”轻飘飘的语句从那细长优美的双唇中吐出,连轻笑都是那般好看。可是,话中的力量却热烈而冰冷。孙喜花全身的血液都似乎被冻结住,她被人押在江边点将台上,看着通海王的妖兵妖将把自己的亲族屠杀干净。
那一夜月色如血。
父母费解的眼神、兄妹无辜的哀号、族老们恳求的声音,都被火与血渲染,孙喜花慢慢听不到他们的声音,看不清他们的样子。
只有那声好听的轻笑:
一只癞蛤蟆!
孙喜花真灵炁自灭,再也无法幻化人形。
许多年后,她积功成为这死牢的看守。因为残忍好杀,擅长问供,被通海王赞了一句“疯得可爱”,便成为死牢掌管“钥匙”的大档头。
她喜欢品尝人类崩溃混乱的情绪,那种恐惧、懊悔、愤怒加身的酥麻感。当她可以鄙夷地唾弃更低劣的种族时,所有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绝望就变成最好的营养。
毕竟,她只是一只癞蛤蟆而已。
这夜,孙喜花从那个年轻人族的眼里,同样看到了血与火。突兀的来自灵魂的战栗让她有些不知所措,第一次有人类让她发自心底的害怕。要知道,就是所谓的人族元婴期在这大牢里也是她可以肆意虐杀的对象。然而,风一起,心就再也静不下来。
亥时三刻,苟忠吉回到牢中。
盏茶后,大阵有轻微波动,然后迅速平息。
手中的钥匙没有任何异动。
子时,不见苟忠吉出来,大牢里也看似风平浪静。但这风平浪静恰恰让她不安。
孙喜花不想再等了,她在牢中留有暗手,准备在今夜多诈点信息出来。尤其是那个新捉来的范子瑜,一个没有靠山的低贱人族,敢在通海地界杀死大王麾下妖将,她是不信的。
如今妖族内部波诡云谲,暗流涌动,似乎圣祖都各有动作。孙喜花看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,但是基于水族的天性,她感受到平静水面下强烈的暗涌。
大王,我愿为你挖出一切的敌人!她在心里暗下决心,浑然不觉此时自己脸上交织的仇恨与疯狂。
她决定回到死牢去,像个高贵的女王回到自己的王国。她属于黑暗,也终究会走回黑暗。
孙喜花肥硕的身躯摇曳着,起伏着,一步一蹦地出现在死牢门口。她自袖中取出一把金光闪闪的钥匙,谨慎地提前启动死牢大阵。这阵法能压制一切圣阶之下的存在,执掌钥匙者如执掌天地。
她这才悄悄吐出一口气,心中不安稍减,缓步向牢里走去。
就像是当年第一次走进这死牢,空气中蕴含着一点铁锈的味道,孙喜花知
第十六章 伏诛(1/3),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。